虞挽濃立刻就安心了不少。

“幾點了？”她去摸索手機, 潛意識裏掌握不了時間的恐懼讓她有些心慌。

“兩點，要出來嗎”

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少年站在外面輕聲詢問，聽見嗯的一聲回答後，伸手去摸索帳篷上的拉鏈。

虞挽濃從帳篷裏鉆出來，帳篷邊蹲著睡眼朦朧的年曉風，頭發稍顯淩亂，像一只大型泰迪一樣，用迷茫的眼神正盯著她看。

她扭頭看了看夜幕中的外景，皎月懸掛高空，清灰色的月光籠罩在不遠處的潺潺小溪上，泛著瑩瑩的光，萬物都像是靜止了一般, 悄無聲息。

她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竟然還是在野外的帳篷裏，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好癢。”虞挽濃撓了撓身上突然發作的某處, 還有臉上。

細看, 才發現手臂上有幾個紅色的小斑點, 月光下看得很是清晰。

“別撓, 應該是過敏了。”少年制止了她的動作, 在她不解的眼神裏又吐出了兩個關鍵字提示她, “蘑菇。”

虞挽濃恍然大悟。

難怪身上癢癢的覺得不對勁，原來他們中午吃得那幾個蘑菇有毒，還好煮面的時候味道太淡, 她只嘗了一小口就給吐出來了，才沒有造成食物中毒的癥狀。不過還是起了副作用，過敏冒出幾粒紅疙瘩出來。

“我去拿藥，車裏應該有驅蚊的藥水，說不定管用。”年曉風叮囑完，起身，長腿一邁去了車子停靠的位置。

等年曉風拿來驅蚊液，虞挽濃才將胳膊上的紅疙瘩細細的噴了一遍，噴完總算緩解了癢意，還有一絲輕微的薄荷味道，她想起什麽似的，去看年曉風的胳膊。

少年不好意思地隨她翻過手臂，細看，背面也有零星的幾個小紅點，大概是他的抵抗力強，所以看著不明顯，比她的輕微些許。

虞挽濃照著紅點的位置噴了好幾下才作罷，將驅蚊液放在一旁，摸了摸肚子。

“曉風，你餓不餓？”她擡眸問。

少年卻盯著她臉上的某處看。

“怎麽了？”虞挽濃對上他的目光，擡手下意識地去摸。

“別碰。”少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換成他的修長食指摩挲過來，在她臉上某個位置輕輕一點，“這裏還有一顆。”

不過臉上不適合噴藥，他伸長胳膊，拿來驅蚊液，先噴在手指上，然後輕輕靠近她的臉，擦在她靠近唇角的臉頰上。

虞挽濃不動，昂著頭，任他擦。

動作輕柔，像微風拂過。

少年的眼睛不敢往上擡，只快速地擦好後，放下藥瓶跟她肩並肩的坐好，目光平時前方。

虞挽濃沒有將他的舉動往深處聯想，只覺得這趟出來年曉風對她親昵了不少，願意跟她互動了。

也是這才是他敞開心扉的表現，他之前活的太緊繃了，像個故作老成的小大人一樣，穩重，一板一眼，卻少了些年輕男孩身上本來該有的生氣和調皮。

返璞歸真的環境裏，少了俗世庸饒，少了在虞宅裏那些拘謹和客氣，倆人之間的相處變得輕松和隨意起來，這才是她想要的。

年輕人，為什麽要拘束著自己，活得那麽辛苦？

他本來就該享受屬於他的肆意的青春。

事情一點點的往好的方向發展，虞挽濃滿意地笑了笑，看了看身邊的少年。

“怎麽不說話？”

“嗯？”年曉風迷糊不解。

“問你餓不餓。”虞挽濃無奈。

“噢，有點。”

“去把零食拿過來，我們邊吃邊等日出。”

這一等就是近兩個小時，幸而沒有白等。

日出的時候景色絕美，看著如雞蛋黃一樣緩緩升起的太陽，沐浴在燦爛的光芒裏，虞挽濃和年曉風一眨不眨，身心為之一震。

沿路返回的時候，虞挽濃又累又困，不得不再高速上沒經過一個休息區就停下來，閉目養神。

在最後離a市最近的加油站裏，她看著墻壁上的駕校廣告，忍不住出聲。

“曉風，你學開車吧。”

“？”

“明天就去學。”

“……好。”

真是個懂事的少年。

只要是她開口的，他總會應下來，虞挽濃感到十分滿意，閉眼沈沈睡了過去。

>>

填報志願的當天，虞挽濃親自開車去送年曉風回學校。

“想好了？就報a大了？”她再三確認。

這是她問的第二遍，通常來講，虞挽濃對著年曉風說話從來只需要說一遍，一來她相信他足夠聰明，不需要重覆，二來，她討厭重覆。

一路上問了兩次，年曉風立刻就懂了她的畫外之音。

他高考分數不錯，夠上重點大學的分數線，本來虞挽濃是建議他去國外的某所常春藤學院之一，那所學校的金融系在全世界也是赫赫有名，可他拒絕了，並執意選擇了本市的一所重點院校——a大。

這也是虞挽濃不解的原因。

不過他自己清楚，他執意要報這所大學金融專業的原因。

因為，校區就在本市，可以——離她近一點。

“想好了。”他坦然答到。

“……”虞挽濃聳肩，沒有再問。

在年曉風的選擇上，她向來是只給建議的，他現在已經成年，有獨立思考自主選擇的權利，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就行，嚴格說起來，她並不算他的家長，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這樣對這個少年來說，並不公平。

這也是年曉風即使咬定了要以超線的分數填報a大，虞挽濃也拿他沒辦法的原因。

“我很快就出來。”他開了車門，走進學校前，對她說道。

他說的很快，的確快。

不過也才十來分鐘的時間，年曉風就已經再次出現在校門口。

神色波瀾不驚，頗有一種篤定的自信。

事實也的確如此，剛才他走到班主任的辦公室裏填報志願，將所有的選項都卡都塗成同一個學校的數字。

僅不到三十秒，就交了志願書。

看清他唯一的選擇就是a大，不僅周圍的同學和班頭，就連年級主任都有些不解。

看他的眼神也流露著惋惜。

年曉風不是看不懂周圍人的詫異，不過沒關系，他向來是個有主見的人，外人的話並不會對他的結果造成任何改動，四年，時間太長，他如果去了外地，當初答應幫助她的承諾就很難實現。

他不能只考慮自己，畢竟是她給了他一份光明的未來。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正如她需要自己一樣，他覺得，他也需要她。

嗯，四年太長，變故太多。誰也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麽。

他們剛剛熟悉起來，現在離別，或許會永遠停留在這個止步不前的階段。

外面很好，但對他來說，外面再好，也不會有她身邊溫暖。

是的，她是他來之不易的溫暖，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找到了。

所以他決定留在她身邊，留在a市，守著她，也守著自己的心。

何況，a大也是重本，也不錯。

出來時，年曉風一身輕松，像是完成了一件終生大事般，暢快淋漓。

對他來說，這可不就是一件終生大事麽，好在他是順著自己的心走，沒有勉強，反而慶幸。

“這麽快？”車門打開的一瞬，年曉風乘著夏熱踏上座椅，熱氣順著敞開的門擴散進來，中和了少年身上那清風霽月的氣質，多了一分與年齡相符的蓬勃熱忱。

“嗯。”年曉風心情不錯，一邊扯安全帶，一邊耐心的回答她，“交了表格我就出來了。”

無視老師同學們不解的眼神，也沒有參與討論和八卦，他想著外面等待自己的虞挽濃，於是直接出來的。

既然決定了，那麽也就意味著一切塵埃落定。

看來小朋友是個堅定的人，做決定時灑脫又堅持。

虞挽濃掀了掀唇，載著年曉風出了校門口，準備好好犒勞他一下。

不過剛啟動，遇上了很久未見的人。

——顧啟明。

她的便宜未婚夫。

果然人生何處不相逢，她已經好些天沒把顧啟明這個人記起來了，偏偏這位還自己闖進了她的生活。

其實也是好笑的很，原主和顧啟明本來說好三個月後要結婚，結果上次借故大吵一架後，這婚約也就不了了之。

大概是最近過得不太順，顧啟明的模樣此時頗有些狼狽，臉色滄桑而疲憊，眼角下濃重的黑眼圈昭示著，他最近睡眠不佳。

難怪這些日子沒來騷擾自己，看來正如他的手下張培所透露的，顧啟明最近因為那個工程兩地奔波，原本資金就捉襟見肘，現在因為吞了不屬於他的項目，而更加疲於奔命。

沒有虞家的幫助，他顯得心力不足。

聽說資金鏈也面臨著很大的缺口。

自作自受，虞挽濃淡淡想到。

顧啟明此時正等在校門口，車上還坐著一個小女孩，女孩的樣子頗有些面熟，應該是他哪個姑姑家的小孩。

在扶持家人這點上，顧啟明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老好人。

“……挽濃？”顧啟明不知什麽時候看見了虞挽濃，神情為之一震，立刻下車，朝她這邊走來。

她這輛車很好認，大紅色的瑪莎拉蒂，配上那個獨一無二的牌照號碼，整個a市獨此一輛。

許久沒見她了，此刻能偶遇，顧啟明心頭冒出巨大的欣喜，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不少。

他有太多的話要對虞挽濃說了，想念倒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公司現在的情況艱難，必須要博得虞挽濃的同情。

“是你啊。”虞挽濃神情淡淡，只從車窗裏對著來人微微點了點頭。

她還沒徹底和顧啟明鬧翻，好笑的是，她從他秘書那裏聽說，他到現在還在交際場合上聲稱自己是虞家的女婿，虞挽濃的未婚夫，以此來證明自己身後不俗的背景。

有意思，虞挽濃勾了勾唇，真有一種人，為了面子可以什麽都說得出口。

顧啟明的臉上在看見虞挽濃主動打招呼的時候不由自主浮現一抹喜色，他徑直走過來伏在她的車窗外，笑得諂媚而柔情，半點生疏也無，仿佛兩人昨晚才見過。

“一起吃個飯吧，剛好我侄女也在，她也說好久沒見你了，挺想你的。”

“不了。”挽濃撇過頭，戴上墨鏡，直截了當的拒絕，“我跟曉風約好了去吃牛排。”

“曉風？”

很親密的稱呼，顧啟明聽完後，臉色沈下三分。

他其實一開始就註意到了，上次那個和虞挽濃一同出現的小白臉，此時就堂而皇之坐在她的右手邊，看見他過來，神色警惕，又充滿戒備。

“還不走嗎？”年曉風清冷又狀似無意的開了口，眼神掠過顧啟明，唇角不耐煩地下垂。

虞挽濃聽進去了，扭頭，“餓了？”

“有點。”

年曉風說的有點，就是非常的意思。

看來是真餓了，情緒好像也沒剛才舒展，反而有些緊繃，虞挽濃沒再和顧啟明多說，直接發動車子，掉頭。

顧啟明拉下臉來，尷尬的松開車窗，看著兩人淡漠的離去，全程無視了他，連虞挽濃都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他的臉色徹底鐵青，一時沒管住腳，氣得踢石子發洩。

>>

“男朋友？”車子開出不遠，沈不住氣的年曉風終於找了個機會，狀似不經意地問。

他到底還是沈不住氣，見那個男人糾.纏了虞挽濃兩次，變察出他身份上的不同來。

“…算是吧。”虞挽濃想了想道，畢竟她還沒徹底跟顧啟明攤牌。

年曉風不說話了。

上次已經糾纏過一次，這男人到底有完沒完？

聽見虞挽濃毫不避諱間接承認，年曉風一時有些躁，將空調往下調了兩度，扭頭看向窗外。

晚飯是定制的高級牛排，連同虞挽濃定的蛋糕和書籍，一同被送上門來。

次日恰恰是年曉風身份證上的生日，過了今晚，他就是個成年人了。

正好他上交了志願書，以他的成績上a大金融系已是木已成舟，所以虞挽濃弄了個簡單的小儀式，決定將兩件喜事湊在一起慶祝，算是雙喜臨門！

但即便是簡單的蛋糕，蠟燭，和牛排，對年曉風來說，也是從未經歷過的盛大。

他從小到大，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能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得到一句祝福，就算是最大的驚喜了。

更不用說，虞挽濃能準備這麽多，還親自陪著他，度過這一晚。

看著燈影綽綽下閃爍著的燭光，和那個18歲的小蠟燈，他的那點嫉妒和不快，立刻冰消雪融。

男朋友又怎麽樣，現在陪在自己身邊的，是活生生的她不是麽？

那就夠了。

點好蠟燭，虞挽濃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冰啤，擺上大理石餐桌，去拉拉蓋的時候，發現年曉風正牢牢地盯著她，眼神似有不滿？

“就一瓶？”他撇了撇唇，“我的呢？”

“未成年可以喝酒？”虞挽濃在年曉風抗議的眼神下，反問。

“過了今晚我就虛歲十九了。”年曉風很不喜歡被虞挽濃當成一個弟弟來看待，更不喜歡被當成一個小孩子。

他在間接的表明，他已經是個男人。

堂堂正正的男人。

“嗯。”虞挽濃笑，擡頭掃了眼落地鐘表盤上的時間，“還差三分鐘。”

年曉風：“......”

咚一聲，時鐘敲響了十二點。

虞挽濃在隱隱綽綽的燭光裏，揉了揉年曉風的頭，表情揶揄，“要不要許願？”

年曉風猶豫著，這是他有生以來過得第一個正式的生日，雖然他早就不信許願這種幼稚的事情，但看著虞挽濃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他不希望惹得她不開心。

她希望他許願的話，他就許一個吧。

也許會實現呢？

他乖乖雙手合十，偷偷地看她一秒後，牢牢將她的輪廓記在腦海裏，許了個願。

睜開眼時，燈光猛然一亮。

虞挽濃從開關那走過來，隨手從茶幾上拿起一份文件，遞到他手中。

年曉風接過，他仔細一看，這是一份虞氏旗下子公司的資料，剛註冊沒多久，行業正是金融類。

而末尾的簽名處，除了虞挽濃的親筆簽名，還有被授權人一欄的位置是空著的。

“生日禮物。”虞挽濃淡聲道。

年曉風面色詫異：“一家公司？”

如果這是禮物，規模也太大了些。

“只是個小公司。送給你，是想作為你的實戰演練，讓我知道你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虞挽濃語氣輕松，表情卻嚴肅起來，既然年曉風決定留在a市，那麽她的計劃便要更加快馬加鞭的開始實施了。

所以這個她送給他的公司，不僅是禮物，也是考驗。

“半年內吃下我名下的恒宇科技就算經營成功。”虞挽濃淡淡一笑。

“好。”年曉風鄭重的答應，片刻後又道，“如果成功，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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